2022年7月,世界自然保护联盟(IUCN)更新了濒危物种红色名录,其中提到长江特有物种白鲟已经灭绝。白鲟的灭绝不禁让人深思,提醒人类应该守护生物的多样性,保护自然资源的供给和生态平衡。白鲟号称“中国淡水鱼之王”,虽然早在上亿年前的白垩纪早期就已经出现了,但实际上在1860年才由德国科学家命名。 

　　那么,白鲟在古代叫什么,古代还有哪些神奇的鱼类呢?就让我们翻开历史文献,看看古代有什么鱼吧。 

□ 林 屋 

《诗经》中的现实鱼类 

要说古代的鱼类,就必须要谈《诗经》了。《诗经》是一部反映周代社会的百科全书,不少草木虫鱼的专名都是在这本著作中首次提到,并成为《诗经》研究的重要主题。《诗经》共计介绍了12种鱼类,为后人留下了它们的古称。《诗经·小雅》里有一首叫《鱼丽》的诗,里面就说了6种鱼: 

鱼丽于罶,鲿鲨。君子有酒,旨且多。 

　　鱼丽于罶,鲂鳢。君子有酒,多且旨。 

　　鱼丽于罶,鰋鲤。君子有酒,旨且有。 

　　物其多矣,维其嘉矣! 

　　物其旨矣,维其偕矣! 

　　物其有矣,维其时矣! 

　　这首诗写的是贵族飨宴宾客,不但有酒,捕鱼篓(罶)中还有6种鱼在跳跃,分别是鲿、鲨、鲂、鳢、鰋、鲤。 

　　这6种鱼,今天大家熟悉的可能只有“鲨”和“鲤”。不过,鲨可不是今天的鲨鱼,它又名鮀,生长在溪水、山涧中,是仅有5寸多长的小鱼,黄白色有黑斑,鳍大、尾圆、腹鳍能吸附于物体,口广鳃大,经常张着大嘴吐沙,所以又叫“吹沙鱼”,简称“沙鱼”,所以也就被写成“鲨”了,和今天的鲨鱼没有关系。 

　　至于“鲤”,确实就是今天的鲤鱼。鲤鱼是典型的淡水鱼,西周时期就已经成为重要的美食。有意思的是,鲤鱼因为有36片鱼鳞,被古人认为是至阴之物,成为沟通人间和仙界的桥梁,所以在古代有不少鱼腹藏书、鱼传天示、鱼献河图、遣鱼传信的传说。正因如此,鲤鱼也成为人间交往的信使,“鱼素”“尺素”“鱼书”“双鲤”这些词语,都成了书信的别称。东汉仙传小说《列仙传》记录了仙人琴高乘鲤涉水的故事。 

　　据说琴高是战国赵人,因善于鼓琴,担任宋康王的舍人,修习仙术后长生不老。200多年后,他有一天跃入水中,之后又乘坐红鲤跃出。弟子把他供奉在祠堂,每天有上万人来膜拜。 

　　他的传说一直流传至宋代。北宋时泾县东北10千米有琴溪,琴溪之侧有琴高台,传说就是其隐居之处。琴溪内有一种“琴高鱼”,传说是他炼制的药渣所化。琴高鱼作为当地特产,每年被捕捞腌制,进贡给各级官府。大文豪欧阳修还以此为题,与人诗酒唱和。 

　　至于鲿,也叫黄鲿鱼、黄颊鱼、黄颡鱼、鳡鱼,因为尾巴微黄而得名。鲿鱼是生命力最强的小鱼,不但能够飞起来,还会用刺蜇人;鲂,也就是鳊鱼的古称。鳊鱼在江汉一带比较多,味道最为鲜美。 

　　鲂也是《诗经》中出场频率最高的鱼,周代也有不少人以“鲂”为名,比如春秋楚国公子鲂,字子鱼,名和字含义相近;以“鲤”为名的也很多,比如孔子的儿子孔鲤,字伯鱼。孔鲤出生时,国君鲁昭公派人送一条鲤鱼去祝贺,就有了这个名字。 

　　鳢和鰋其实大家也不陌生。鳢也叫鲖,其实就是黑鱼;而鰋就是鲇鱼。 

　　《诗经·周颂》中一篇叫《潜》的诗也提到了6种鱼: 

　　猗与漆沮,潜有多鱼。 

　　有鳣有鲔,鲦鲿鰋鲤。 

　　以享以祀,以介景福。 

　　这是周天子在宗庙所唱的祭歌,其中的鳣、鲔、鲦、鲿、鰋、鲤,就是作为祭品的6种鱼。鲿、鰋、鲤在前文有介绍,鳣、鲔、鲦又是什么呢?鳣其实就是今天的鳇鱼,而鲔鱼正是今天的鲟鱼。中华鲟属于鲟科的鲟属,古称鲔。至于鲦,就是今天的鲦鱼。 

　　除了以上提到的9种鱼之外,《诗经》中还提到了鳏、、鳟3种鱼,都是当时人用渔网捕捞的。鳏鱼可能就是鲩鱼,鱼就是鲢鱼,鳟鱼就是赤眼鱼。总之,《诗经》中的鱼类,到今天仍然非常常见。 

　　当然,《诗经》中记录的鱼,一般都是用于食用、祭祀的小鱼,不会是鱼类的全部。在我国第一部字典——汉代的《说文解字》中,“鱼”字旁的汉字多达上百个,据考证其中至少有60余个是鱼类的专名。但其中的不少名字,今天已不再使用,这就为考释带来难度。 

《山海经》中的想象鱼类 

　　《山海经》是先秦时期的一部博物学著作,相比《诗经》的现实主义,它的想象色彩更为浓厚,其中就介绍了不少怪鱼。有的可能是对现实中鱼的扭曲,有的可能就只是凭空想象,读起来非常有趣。 

　　《山海经》中有一种何罗鱼,它具有一首十身,声音好像犬吠一样,食用它可以治疗毒疮。有人认为它的原型可能是鱿鱼、章鱼之类头大腿多的鱼,也有人认为可能是很多鱼聚集在一起,使观察者造成视觉错误。这种连体鱼图案在陕西西安、山西芮城等地出土的仰韶文化彩陶中就有出现,这些怪异的造型也许仅仅是早期人类简单的幻想。 

　　《山海经》中还有不少鱼,是鱼和鸟的合体。比如有一种鳛鳛鱼,模样像喜鹊却有着10只翅膀,鱼鳞都在羽毛尖端,它发出的声音好像喜鹊,可以抵御大火,食用它就不会产生湿热症;还有䱻鱼,模样像鱼却有着鸟的翅膀,飞翔时会发出光芒,声音像鸳鸯一样,出现后天下将会大旱;有一种长得像鲤鱼的文鳐鱼,具有苍白的纹理以及白首红嘴,经常从西海游到东海,晚上飞翔,它的声音像鸾鸡叫,味道酸甜,食用就不会精神失常,它出现时天下就会大丰收。 

　　鱼和鸟合为一体、互相转化,也是先民的想象。《庄子》就说“北冥有鱼,其名为鲲;化而为鸟,其名为鹏”,认为神鸟大鹏就是神鱼大鲲变化的。 

　　不但如此,《山海经》中还有不少鱼是鱼和兽的合体。比如鮨鱼,长得狗头鱼身,声音像婴儿啼哭,食用后可治疗精神失常;还有一种飞鱼,长得像猪而有红色的纹路,带上它就可以不惧怕雷电,还可以防止被兵器袭击。狗头狗尾而鱼身的图案,在仰韶文化陶罐中也已经出现了。 

　　《山海经》中还有不少鱼,带有人的特征。比如赤鱬,长得像鱼却有着人面,声音像鸳鸯,食用它就不会长疥疮。还有一种人鱼,样子像䱱鱼却有4只脚,声音像婴儿啼哭,食用它可以防止痴呆。书中还记载了一个氐人国,国民也都是人面鱼身无足。还有一种陵鱼,有着人面鱼身,还有手有足。最离奇的是一种半人半鱼的鱼妇,据说是在北风吹过、泉水溢出,蛇化为鱼之际,去世的天帝颛顼趁机托体鱼身,死而复生,这是人、蛇、鱼合而为一了。 

　　颛顼化为鱼妇的故事,明显是神话传说。不过在先民原始思维中,人、神、兽往往你中有我、我中有你。神人死亡后化为动物,动物修炼后化身为人神,此类记录不胜枚举。人鱼传说也成为后世一个经典文学母题,安徒生经典童话《海的女儿》讲的也是人鱼的故事。 

　　此外,《山海经》中还有一种叫“鯥”的怪鱼,也是各种动物的组合体。这种鱼长得像牛,住在山上,有蛇尾与翅膀,会在冬季死亡而复生,服食它还能够消肿。总之,这种鱼类兼具了水、陆、空三栖的特性,还具备永生的体质,非常怪异。 

　　神话学者刘宗迪指出,“鯥”实际上就是鲮鱼(穿山甲),穿山甲整体形态确实与鱼比较相似,又能游泳;至于说它长得像牛,可能是身大头小、背部隆起的体貌特征与牛有几分相似。蛇尾是说它尾巴长,有翼是说它鳞片重叠似翼。“留牛”是“鯥”的谐音。冬季死亡而复生,正是穿山甲冬眠的特征,《山海经》作者不懂生物冬眠的习性,误认为这是死而复生。 

　　在《山海经》之后又有不少博物学著作,有的还专门记录了鱼类等海产品,比如三国吴沈莹《临海水土异物志》、明代屠本畯《闽中海错疏》、清代郭柏苍《海错百一录》等等,还有清代赵之谦的《异鱼图》和聂璜的《海错图》,图文并茂,既具备知识性,又具备观赏性。 

　　由于古人见识受限,这些著作中记录的鱼类,往往也是虚虚实实、真假参半,既像现实,又像传说。这样读起来,却也令人兴趣盎然、浮想联翩。(林屋,文史学者、作家,专注先秦秦汉、文物考古等,代表作《文物里的早期中国》等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