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先生和李先生是好朋友,他们同在一个城市,但由于各忙各的事情,并不经常见面。十多年前,李先生创业遇到困难时,刘先生给他借过几次钱,尽管刘先生后来有了自己的公司,也有经济紧张时,可他却从来没有要李总还过钱。 

　　近两年因为疫情,刘先生的文化公司业务锐减,虽说政府部门为公司减免了些税费,可房租与人员的工资还得照付,本来公司就不怎么好做的,再开下去的话可能会越亏越多。思来想去,刘先生最后还是决定关门。清算了一下,还欠外面十几万,对方公司的老板上门来找他,说自己家的公司也开不下去了,别人也催他还钱。刘先生知道自己家存了些钱,就答应对方还钱。 

　　催债的走后,刘先生给自己爱人打电话。 

　　他爱人说,你公司也开不下去了,我这些年又一直没有工作,我再把那点不多的存款拿出来,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? 

　　刘先生说,别人也困难,咱们还是先把欠别人的还上。困难总会过去,等处理完公司的事,明天我就出去找工作好吧! 

　　我听说现在挺多公司裁员的裁员,关门的关门,工作哪有那么容易找的?你就不会想点别的办法吗——你的好兄弟,李先生不是欠你的钱吗?你不是说他现在的公司搞得很大,都快要上市了吗,为什么不让他还钱? 

　　刘先生说,他的公司是搞大了,可也缺钱。我上个月去他公司,也想向他开口的,可当时他有客人,我也不好意思,而且我听说他刚向银行贷了一千多万,我就更不好意思再提了。 

　　你不好意思,他就好意思——都借了十多年了,提都不提一句,这是什么朋友啊。他要是真心想还,怎么说也不差咱们那十几万吧。你脸皮薄,开不了口,我来打这个电话好了! 刘先生说,上个月我去你办公室,你不是正在办贷款吗? 

　　刘先生说,不就是十几万吗,咱们又不是没有,你先拿给我,以后赚了钱我全交给你好吧! 

　　我实话告诉你吧,我知道你现在赚钱不容易,心里也着急,因此把咱们那些钱放在股市里了——本来想赚点钱的,可现在亏了一半了。我还等着回本呢。 

　　刘先生有些生气地说,我不是不让你炒股的吗? 

　　你不让,所以我才没敢告诉你——我不是也想赚点钱吗? 

　　我已经答应给人家还钱了,总不能做个失信的人吧? 

　　给李先生要,你想一想,都十多年了,李先生就好意思一直欠着咱们吗?你老不提,恐怕他都忘记了吧? 

　　我了解他,他是做大事的人……如果他忘了就当忘了吧,我开公司的时候,他没少帮咱们——他不主动还,说明他有困难…… 

　　做大事的人都可以不还别人的钱了吗?做人都不地道,我不相信他真能做成什么大事! 

　　刘先生没办法从家里拿到钱,也不好意思向朋友开口,愁得在办公室里抽闷烟。 

　　过了个把钟头,李先生打了刘先生的电话。 

　　李先生说,听说你的公司要关门了? 

　　是啊,现在没有生意,疫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,不如早点关门。 

　　是啊,有困难你说话…… 

　　刘先生说,我知道,你也困难…… 

　　李先生说,我们的困难不一样。我听说了,你现在欠着别人一些还没有还,别人在催你。 

　　是,是有那么回事,你听谁说的? 

　　这你就别管了,把卡号发给我吧。 

　　李先生说,一码归一码,我贷款是因为事业发展需要,银行主动找上门来。以前我让你跟我一起创业,你非要自己搞,所以我自作主张,把借你的那些钱帮你入了我公司的股……现在算下来,你可以从我这儿拿走一百万。当然,公司上市之后你可能会分更多,不过也存在上不了市的风险。 

　　刘先生说,你不是开玩笑吧?我可没同意入你公司的股。 

　　李先生说,把卡号发给我。 

　　刘先生卡上真的就进了一百万。 

　　刘先生开车回到家里,故作惆怅地对老婆说,没办法,你还是把股市中的钱退出来吧,能还人家多少就先还多少。 

　　不行,我从股市中退出来咱们就真亏了——你还是另想办法吧。 

　　……如果你愿意退出股市,我给你一百万。 

　　你哪来的一百万? 

　　我说到做到,我真的有一百万,你信吗? 

　　我信你个鬼! 

　　刘先生忍不住说,我再给你一次机会,信还是不信。 

　　不信。 

　　刘先生打开手机短信,忍不住得意地说,现在后悔了吧? 

　　天,李先生他欠我们一百万? 

　　不是,是他把欠的钱帮我入了股,当然是在他的名下,但他心里记得这个账——他的公司一直在发展壮大,很快就要上市了。 

　　你真傻——如果他真能上市,我们不是发了吗? 

　　傻的不是我,是你,是你给他打了电话吧? 

　　我不打这个电话你会打吗? 

　　不会。 

　　你不打会有这一百万吗? 

　　不会,但将来有可能会是几千万。 

　　是啊,我现在真后悔。看来是我错了,李先生真是个做大事的,我太小家子气了。 

　　刘先生笑着说,我们事先说好了的,这一百万只能归我管理了,省得你忍不住又投到股市里去。 

　　亲爱的,听我说,我是认真的,你还是把这一百万还回去——我答应你把钱从股市里退出来,不够我再借几万给你。李先生这么沉得住气,对朋友这么好,公司肯定能上市。如果真的那样,我们可就发了…… 

　　刘先生说,钱给我,怎么办你决定吧! 

　　【作者简介】徐东,出生于山东郓城,现居深圳。中国作协会员,一级作家。深圳市小小说学会会长。出版有小说集有《欧珠的远方》《藏·世界》《大地上通过的火车》《新生活》《想象的西藏》《有个叫颜色的人是上帝》《大雪》等,长篇小说《变虎记》《我们》《旧爱与回忆》《欢乐颂》,诗集《万物有核》等。曾获新浪最佳短篇小说奖、第十届广东省鲁迅文学奖,小说选刊最受读者欢迎奖,2021年中国小说学会年度奖等。 

　　(《山西文学》2022/08　期刊架位号[5777]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