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茶淡饭家至味　

　　一碗冷饭,倒入热茶或高汤,再点到为止地调味,周作人说日本人爱吃茶泡饭,是乐于“往清茶淡饭中寻其固有之味”,这似乎正是导演小津安二郎在其电影中所体现的生活哲学,快乐和忧伤都在一片清淡之中,却也依然有味。这道在日本最平凡的茶泡饭,也正是《茶泡饭之味》中,乡下出身的男主人公佐竹先生所爱。 

　　佐竹是一个沉默敦厚的人,每天在家和公司之间两点一线,工作上敬业稳重,生活中平和寡言,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本中年男人。而妻子妙子的性格截然不同,从小生长环境优渥的她,我行我素,向往浪漫自在的生活,妙子将佐竹叫作“闷蛋”,常常编一些十分蹩脚的理由欺骗丈夫,借机与闺中密友外出旅行,她说:“我想要离我丈夫远一点儿,任何地方都可以,只要他看不到我便可。” 　

　　佐竹被外派前往乌拉圭的前夜,也是妙子准备离家出走的前夜,佐竹对妻子说:“我知道你讨厌我吃茶泡饭、坐三等车厢、抽朝日烟,虽然它们让我感到放松,但我会戒掉我喜欢的而你不喜欢的这一切。”长期以来,不善表达的佐竹一直在包容着妻子的任性,也在改变着自己,用他自己的话来形容,他的爱是很“害羞”的。 

　　当妙子结束出走回到家,佐竹也已经飞往乌拉圭,他们的分别尚未道明,生活中所有的不悦也被掩于一层平静之下,始终没有真正爆发。尽管如此,这些不悦和僵局依然需要得到化解,妙子回来后,面对没有丈夫的家,顿悟了闺密作为旁观者所了解的自己对丈夫的爱。巧的是,这天深夜,丈夫竟然回到了家中,飞机故障给了夫妇俩刚刚好的和解时机。 

　　用人已经睡去,在深夜的厨房里,平时不为羹汤忙碌的两人正饥肠辘辘,在陌生的厨房里摸索着去做一份再简单不过的茶泡饭。起初妻子仍然觉得酱菜、茶泡饭是下等人的食物,却在佐竹一遍遍温和地坚持下,尝到了平淡茶泡饭中的滋味。从厨房到餐桌,从妙子洗碗时佐竹为她提着和服的阔袖,到餐桌前妙子伸手让丈夫闻她手上的纳豆余味,从佐竹说出那句“结婚夫妻应该像茶泡饭一般”,到后来妙子回忆时称“这一晚是结婚以来最快乐的时刻”,尽是小津安二郎所爱的朴实温馨的家庭生活细节。 

　　茶泡饭也确实如佐竹所言,正是婚姻生活乃至家庭生活的一种滋味。冷饭或许来自上一顿的餐桌,或许意味着早早备下又历经等待;热茶又是生活的烟火气息。微苦的茶和微甘的米,两者之味既彼此相对也互相调和,如同丈夫与妻子关系的一种隐喻,两者总不会是全然相同的。酱菜、腌梅子干、纳豆、海苔、鲑鱼等辅味融进茶和饭的滋味里,恰好将生活最平实最基本的“柴米油盐酱醋茶”盛在这一碗茶泡饭里,但它们的味道又只在清茶淡饭中昙花一现;尔后,酸甜苦辣,幸与不幸,悦与不悦,又都被生活本真的平静与温和重新包容起来。 

　　(摘自《小资CHIC》,有删节)

    (《饮食科学》　2021/03　期刊架位号[6613]　)